承诺（小说）

    秋去冬至。农村里的初冬显得格外地恬静。早上八点多，麦田里绿油油的麦苗上还有些许露珠躺在麦叶的怀里不舍得滚落下来。田野上如纱如烟的轻雾在冉冉升腾。偶尔一行排成人字形的大雁，鸣叫着，从一望无垠的原野上空掠过。声音越来越远。孙少锋站在自家的地里，一边看着麦苗的长势与出苗率，一边眺望着远去的大雁，心也飞向了远方。
       正如仙爷预料地那样。孙少锋把自家与仙爷家的几十亩麦子种得整整齐齐、匀匀适适。就连当了十几年生产队长的大姐夫，看了后都给他的老丈人说，好着呢！比大把式摇得都匀适。也如孙少锋答应弟妹们那样，收了麦就让家人吃上了大白馒头。虽然老父亲相当地不情愿，并嘟囔着说，你们是日子不当光景过了啊！谁敢这样吃白馍？老社会的大地主都不敢如此张狂。过日子要细水长流，甭忘了日子比树叶儿还稠呢！但也不象以前那么倔犟了。再有一旁的母亲＂敲着边鼓＂说，全队人都吃白馍了呀！我家是最后一个吃呢！难道人家都像你娃子一样不会过日子嘛？无奈地老振英只有双手捧着白馍，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但绝不敢把一个馍馍花儿掉地上了，那可是遭孽呢！
        还如孙少锋预料地那样。家里麦子收了五、六千斤。而秋季的棉花估计也要收获四、五百斤皮棉。因为还没轧呢。种的芝麻与绿豆也各收了五百多斤。这是老振英几十年没见过的事了。也真是粮满仓谷满囤了。虽然农村还是冬季，但离春天还会远吗？农村人的心早已春潮涌动了！自从中央经济会议召开后，它的涟漪也慢慢地荡漾到了固步自封的古镇原上。从集市上的人头窜动到走村串乡的卖菜的、卖豆腐的、换香油的、卖凉粉的、卖甄糕的。无不呈现出经济在慢慢复苏的迹象。而老父亲的小吃店更是堂堂正正地开得红红火火了。
       孙少锋是趁今天星期天，等露水落了地，到麦田里看看麦子的长势的。前几天的一场雨加雪虽没下多大，但多少对麦苗的生长是有好处的。他一边转着一边想起了昨晚在学校与好友张小明的一番长谈。
       周六的晚上，是学校里最寂静的夜晚。学生们中午放了学就回家过礼拜了。而老师们，除了孙少锋与几个没有家室的男同事，其余人都回家住去了。孙少锋自从教学后，晚上就住在自己办公室兼宿舍里。每到周六晚上，只要他的好朋友张小明不出外做营生，就必然来他宿舍玩。不是谝半夜就是住一宿。说起张小明，就令人可笑起来。他是孙少锋从小玩大的伙伴。孙少锋长的瘦瘦高高、玉树临风。而张小明却长的虎背熊腰、牛高马大。孙少锋沉稳，好学，有心计有远见。而张小明从小说话就木呐，不干脆，人长得特猛实但说话却如大女子一样扭扭捏捏羞羞涩涩地。你说他说话不利量，他可爱走南闯北做生意。不是倒腾个人都没见过的电子表啦走私表啦，就是贩卖个皮鞋啦衣服啦！谁都想不通这俩截然不同的人怎能搞在一起。一个是初中没毕业就闯荡他的江湖去了，一个是只好读书，爱教学的人。但俩人好的如亲兄弟，从小就在一起，这不二十多岁了，还是一支烟俩人换着抽，一张小床俩人挤一起。就连孙少锋的兄弟姐妹们都好笑。村里人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俩人在一块怎么聊？谝个啥哟！孙少锋俩人都觉得性格的迥异与两小无猜的友情无关吧！好就是好！没有为什么。
       孙少锋晚上吃了饭，到学校洗了两件衣服。刚把衣服晾在门口的绳上，就听到＂砰砰＂地敲门声，他湿着手打开门，果不其然是张小明来了。＂坐吧！＂孙少锋拉了把椅子，用毛巾擦了擦手，转过身才看到小明今天的穿戴很漂亮呢。上身穿一件蓝涤卡中山装，下穿一条咖啡色涤纶裤子，脚蹬一双黑皮鞋。看着红光满面的兄弟，孙少锋笑了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怎么样？发了？＂张小明伸了伸懒腰，腼腆地笑着从口袋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给少锋一支：＂抽一支吧！＇大前门＇呢，五毛一一包，真贵真好抽呢！＂孙少锋用手一挡：＂怎么又抽上烟了？还抽这么贵的！不娶媳妇了啊！＂张小明看也不看少锋一眼，用自己的打火机＂啪＂地点着了烟，塞进了少锋嘴里：＂抽！人家为见你才买一包好烟呢！不抽是信球！（信球——豫西方言，即傻瓜之意）＂说完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然后大方地把香烟扔在办公桌上。孙少锋揉着被烟熏得流泪的眼睛，咳了一声问：＂又浪哪搭了？＂广州！＂张小明一脸自豪的样子：＂你也该出去转转了。放寒假跟我去趟广州吧？保证让你挣够半年的工资。＂孙少锋慢慢地吸了口烟：＂你就吹吧，两天没吃上饭的日子又忘了？＂张小明涨红了脸，急而木呐地辨解：＂你看看，你看看你，再不给你说走麦城的事了！老揭人短呢！还准备下次给你弄双皮鞋再弄块走私表戴呢！＂孙少锋也爱理不爱理地说：＂我可不要，咱不配。我还是穿我大姐做的布鞋踏实。＂张小明瞥了少锋一眼，吐了个烟圈：＂切！傻球样子！除了你，我都舍不得给我媳妇弄一块坤表戴呢！哼！＂孙少锋扔了烟把儿，拿盆打了一盆水，看了看哥们儿，拍拍肩膀：＂谢了！还是给你未婚妻先买吧！巴结好点，追到手才是你媳妇呢。洗脚！＂张小明不情愿地脱着鞋嘟囔着：＂都不能谝会再洗呀？老是到你这里，先让洗脚！＂说是说，但还是乖乖地洗了起来。
        等俩人都洗好，躺在床上。孙少锋对小明说：＂是这样洗了躺床上舒服还是坐下边冻得像个信球一样好？我不叫你洗，谝睡着了，谁能拉动你个死猪哟！＂说着话，看小明伸手取烟，赶紧让他睡在外面，省得他把被子烧着了。
      张小明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前几天，他从外面回来，路过大队部看到了少锋母亲。少锋妈拉着要让他吃饭，小明说吃过了，老母亲就把小明拉到一边僻静处，细细地说了父母的心思：庄稼收了，别人家都在买收音机，自行车，都在给儿子托人说媒呢！你看你，小明，都订婚两年了。别人家的娃都与我家少锋一般大，也都订了亲。我家少锋是怎么想地啊？你给我问问。不能再拖了！好女子都被人家＂号＂完了。我知道少锋心高，但你也得现实点，是吧？闪过了订亲的日子就是耽误一辈子呢！没人敢问少锋，你俩好。他啥话总给你说吧？你好好劝劝问问啊！假若他有相好的，我就提着礼、找媒人、打发人说亲呢！张小明胸脯一挺，妈妈！你放心。我星期六晚上就去问呀。我与他好好说说。少锋的母亲意犹未尽地又追着问，你知道我儿有没有心上人呀？张小明挠了挠头笑了笑说，真不知道！你儿子嘴严着呢！能给我说么？但您放心呀！我一定给你问清楚。
       听着张小明结结巴巴说清了来意。孙少锋第一次下床掏了支烟，笨拙地点了两次都没点着。张小明麻利地用打火机为他点着了烟：＂看你那笨熊样子，连烟都点不着了？平时就你精呢！说！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的，伙计！不敢耽误了啊？年龄不小了，闪过茬口就去球（去球——豫西方言。即完蛋，结束之意）了呢！我今年都准备结婚呢！你媳妇还不知在她舅家哪搭藏着呢！＂孙少锋看了一眼哥们儿，一脸地无奈：＂能订婚吗？你不知道我还想考大学啊？我在自学……＂说着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本本递给了小明。＂这是啥？＂小名茫然地接过绊绊嗒嗒地念着：＂结业证书。黑龙江大学中文系……＂孙少锋一把夺过证书：＂这是我花两年心血自学的，黑龙江大学中文系颁发的结业证书。我不能订婚。订婚了就得对人家女方负责任。再一结婚就永远不能考大学了，更别说有什么心上人，有了能不给你说？信球！＂好心好意的张小明被哥们儿骂了句＂信球＂，气得蹬了他一脚：＂你才大信球还多俩耳朵呢！能考上不？你家里能放下？你走了家不塌了？别没考上大学还耽误了说媳妇的大事！我能帮你，但我是＇野人＇，天南地北地跑呢！我不在家谁帮你？现实点吧！大信球！＂孙少锋也气得蹬了对方一脚：＂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吧。＂说完正事，张小明随后给少锋吹起了他在广州的新闻趣事。
       孙少锋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远处好象有一个人向他慢慢走来。
                  作者：张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