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中篇小说连载二）

    孙少锋老远就看出来了是父亲孙振英。他快步迎了上去：＂大！早上那么忙，您怎么来地里了？＂老汉用头上的白羊肚肚毛巾擦了一把汗，看了儿子一眼：＂你大姐来了。知道你今是星期天呢！可到处找不到你的人影，你妹说学校也没有，家里也没有。该吃饭了，我炸完油条就到地里看看，也许你娃子在麦地呢！也顺便看看你种的麦子怎说呢！＂孙少锋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疼爱，一丝焦虑。他心头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一紧，眼里头有点热乎：＂赶紧出去吧！别把你鞋弄湿了，露水还没退完呢＂说着搀扶着老父亲，高一脚低一脚向田头走去。
       到了路上，孙少锋掏出昨晚张小明拿的＂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支递给父亲。顺手把剩下的半包烟塞进他大的口袋里。天冷了，父亲上身穿着大姐给做的薄黑布棉袄，头上扎一白毛巾，两个毛巾头在脑后一边一个，随着父亲的来回走动，一上一下地晃着。下身穿着二姐给做的黑緟芙呢薄棉裤，腿角依然是母亲给做的黑色绑腿。孙少锋至今都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几十年来，只要是走长途，就习惯绑个绑腿。只记得小时候问过一句，父亲说绑了绑腿走路有劲呢！可真不知道用带子绑紧小腿走路的感觉。孙少锋似乎明白了解放前革命队伍里的战士们行军打绑腿的意思了。老振英惊讶地看着儿子给他点的烟：＂你怎么还有烟？你抽烟了？还是｀大前门｀啊？这可是县长、乡长都抽不起的烟呢！＂孙少锋平静地说：＂我还不会抽哩。这是夜黑小明来了带的一包烟。知道您爱抽，还剩半盒，让你尝尝呢！＂老振英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好烟就是不一样啊！比两毛一一包的｀前进｀烟好抽多了。再不敢抽了，太贵了。你甭学我，能不吸烟就不吸，对身体真的不好呢！＂孙少锋点了点头。老父亲走着路，扭过头对儿子说道：＂你现在是老师了，是大忙人了哩。想与你说句话还真不容易呢！＂孙少锋红着脸：＂大！您甭日骂（日骂——豫西方言，即教训、讽刺之意）我了。有话您尽管说。我听着呢！＂孙振英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该说的话一会儿你妈与你大姐给你说。你今年满二十一了吧？你也成人了。自己的事到时间考虑了。夜后晌（豫西方言，昨下午）我一个外村的朋友找到我，说你去做家访时，有一个学生的姐姐看上你了。她大还是大队干部呢。象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穷光蛋家，都是高攀人家了。况且还是女方打发人来递话呢。有一点，我的朋友说，女孩子上学少一点，小学没毕业吧！管她那事干啥？能有人主动给你就不错了！你好好掂量掂量吧……＂孙振英的话没说完就被儿子顶了回去：＂大！您别说了。您的心意我领了，您也替我谢谢人家。我的婚事您甭管！我自有分寸！＂说着话，自个加快了步子向家里扬长而去……
        望着儿子的背影，老振英气得跺了一下脚：＂我怎么养下这个不识瞎好的犟驴呢！哪有说媳妇这么好的事哩！还是女方主动找上门的。哼！真是个｀大信球！｀＂
       孙少锋回到家时，母亲与大姐正坐在炕上拉话呢。大妹彩琴在灶台前给哥哥少锋热着饭。大弟与六妹在小吃铺替换着父母呢。大姐看到弟弟少锋，疼爱地一掀褥子：＂快上炕吧！冻死了！＂孙少锋一边亲切地叫着大姐一边摆手：＂我不冷，刚从地里走回来，还热呢。我就坐炕沿边上。＂母亲把儿的冰凉的手握在她的手心：＂上炕吧？看手多冰！看到你大了？没吵架吧？＂没有呢。妈！不会嚷架的，我大说我，我不吭气就是了。＂孙少锋接着母亲的话说。妈妈笑着对大女儿说：＂看到了吧？长大了吧！＂孙少锋想起刚才对父亲的不辞而别，羞红了脸，长长地叫了一声：＂妈——‘’母亲知道儿子不好意思了：＂好，好！不说了。说正事。＂
         说话间，大妹彩琴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苞米粥，孙少锋接过碗端到母亲面前，妈妈摆摆手道：＂你快吃吧！我与你大姐在小吃铺吃过了。＂说着向走到外面的妹妹喊了一声：＂彩琴，赶紧把我给你哥带回来的油条拿过来呀！看把你哥饿死了！＂大妹俩手倒换着热腾腾的油条：＂来了。谁敢把你的宝贝娃子饿着了哟！＂笑着把油条搭在了少锋的碗沿上：＂快吃吧，哥！早上找了你一圈都没见到你的人影呢！＂
         大姐与母亲细细地给少锋说起了他的婚姻大事。大姐望着低头吃着饭的弟弟，耐心地劝了起来：＂少锋，我本来早都来了。前几天在集上看到你的朋友小明，让他先给你说说我的意思。不知道他见你了没有？＂孙少锋吃着饭点了点头。大姐接着说到：＂好。我知道大、妈说不动你。你心高着呢！你想飞出去呢！你大姐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家里的情况，外面的情况都在这里摆着。与你一样大的娃子都订婚了。你二十一了，论说明年就该结婚了。可媳妇八字没一撇哩！一家人急得了不得，大、妈背着你都给我说了很多次，都让我挡回去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有合适的就给妈给姐说，我与妈就打发人给你去提亲，没有了就赶紧找，亲戚都帮你找个好女子。不敢再拖了。再说你还有妹子哩，你不结婚，你妹子彩琴就不能出嫁。这是农村的规矩啊！＂
       老母亲听着大女儿说着话抹起了泪水，也说起了昨天有邻村一女的父亲托朋友来打听少锋订亲没有。并把人家有意想让男方提亲的意思说了一遍。孙少锋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抠着手指甲。
        屋子里静得掉个针都能听得到。母亲与大姐看着低头不语的孙少锋。许久许久，孙少锋抬起了头，眼里噙着泪水，对着老妈与大姐：＂妈！大姐！我没想过订婚。更没有合意的人！我给妈与大姐说实话，我在复习考大学。订了婚，结了婚，就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了！我不耽误妹妹的婚事，彩琴该订就订，该嫁就嫁。我无怨言。好吗？＂老母亲与大姐看到少锋满脸的泪，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了。大姐用手绢擦着眼睛抽抽嗒嗒地说：＂都知道你的心思。你看家里能离开你这个小伙子吗？老三小锋还小！再说能考上吗？哪个女子能等你？你现实一点，逃避不是办法！咱家的娃们儿多，一个事情挨一个事情。能拖得起吗？不敢让老的再为你的事揪心了！……＂大姐的话没说完，在灶台上收拾锅碗的彩琴，也带着满脸的泪花走进来说：＂妈，大姐。我还小，我不嫁哩。让我哥好好想想，他心里比谁都苦哩！别再逼他了……＂孙少锋也抹了一把泪水，对着妈与大姐说道：＂妈，大姐。我考虑考虑吧！我想好了，给你们回个话。你们也别急着为我找对象。是姻缘跑不了的。＂

                （未完待续）作者：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