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迎人抽象油画之《丝巾》
作者 彭 俐
如果不是看到有一个长方形的画框镶嵌,我差点就把这条美丽的丝巾扯下来带走。我喜欢这条丝巾软绵绵的质感,也喜欢它的三种颜色搭配——浅蓝色、藕荷色和深浅适中的玫瑰红,更喜欢每一寸布料、甚至每一个褶皱间所散发的高贵气质。当我从对丝织品的特殊癖好和一种强烈的购物欲中清醒过来时,才猛然发现我给弄错了。这可不是在一家沿街的丝绸商铺,也不是在哪一爿女性服饰的专卖店。而站在我面前的,也绝不是什么江南丝绸行的女销售,或女老板。对不起,我的眼拙,全让我闹出误会来。这位,身材高条和这方丝巾一样显露出优雅和尊贵的,可是一位地道的女画家。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她可是一位女油画家,名叫田迎人。女油画家虽然带一个“油”字,却绝不会给人油腻的感觉,反倒和白帆布(画布)的淳朴相像,也与颜色刀与画铲的锋芒外露十分搭调儿。简言之,田迎人是当今中国最棒的女油画家。而这条足以乱真的丝巾,不,这一幅抽象油画《丝巾》,就是田画家的新作。
画家田迎人喜欢戴围巾,这一点和许多其他女士一样。无须更多装饰,只要女人脖子上戴一条围巾,尤其是丝巾,整个世界就马上变得柔软、妩媚起来,街道两旁的鲜花愈加鲜艳,夕阳的色彩也更加艳丽,远山犹如蒙上一条彩绸,好像湖水中也飘舞着绸缎……因此,女画家在画她的抽象画时,也就下意识地涂抹出一条三色围巾——丝巾来。这恐怕是任何一位男性画家所难以做到的事情。即便你规定一个题目《丝巾》,让一个男画家来画,他可以画得十分逼真,却不会画出他对这条丝巾的依恋,也不会画出——这是他眼睛里和脖子上的挚爱。换句话说,他绝对画不出——因这条美丽丝巾的美丽诱惑,他的脖子感觉到痒痒的那种感觉……我大概说明白了吧?
看吧,田画家的抽象油画《丝巾》,尽管是一幅抽象画,却比任何一幅写实画还具有杀伤力。它让女人看了就想打听——这是哪里出产的真丝面料,又在哪里染色,是哪一位设计师提供的最新图案,到哪一个商店能够买到……就像我一开始懵懂好一阵一样……真是呢,如此赏心悦目的款式与颜色,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服装制作厂家,拿去生产热门畅销的丝织品呢?!算了,还是让我们回到艺术世界中来,毕竟绘画是视觉艺术,而田画家的调色和着色能力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在想,是什么样的理由让我凝视这幅画,以至目光完全被它所吸附,而且陷得深深,久久不错一下眼珠儿?
一个惊奇的发现是,画家在主要的三种颜色的三个色块之间,非常巧妙地设置了一个使人浑然不觉的“隔离带”。那就是似隐似现、若有若无的黑颜色的“沟壑”。而更为绝妙的是,她让这种起到“隔离带”作用的“沟壑”,也同时成为画面整体颜色布局的一个重要“角色”,尽管难称“主角”,却是第一“配角”!因为这个关键“配角”的存在,让我们的眼睛有了片刻喘息,不至于被三种鲜艳的颜色——浅蓝、藕荷和玫瑰红搞得精疲力尽,而三种主要颜色也因此而更加突显其光彩和艳丽。你还会发现,为了使整个画面更具视觉冲击力,画家没有平均“布光”,而是采用类似舞台照明的“主光线”与“辅助光”两者搭配、衬托的方法。相比之下,她让左上角的浅蓝色明亮一些,也让右下角的一小片玫瑰红明亮一些,甚至由玫瑰红变成了橘红,而其他部分的颜色则有细微的明暗差异,但过渡得并不生硬。不难看出,一个画家对于光与色的运用,就如同一个作家对于词句的使用一样,是非常有讲究的……
——还是那个想法,我真想从画框里揪出这条丝巾带回家!
世上人都在说凤凰,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凤凰。因此,我们见到写实的画作凤凰,往往一笑置之,不以为然。我们知道,那只工笔细绘的凤鸟,那只有鼻子有眼有羽毛的家伙,是根本不存在的,你在蒙谁呢?!人类的梦幻之物最好不要“变现”为实,不能做那种把非现金资产兑换成现金的事情,过分“务实”的商业做法运用在艺术创作上往往得不偿失。要不是画家田迎人画出这幅抽象油画《凤凰》,我们就无法满足自己对于想像世界里的那只凤凰的渴望,而凤凰的生存本质就是梦想,凤凰的生物属性就是抽象,抽象的凤凰才是一只真凤凰。
在此,画家还凤凰以真相,就是还凤凰以抽象。而油画家田迎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用自己飘逸、灵动的抽象笔法,把一个古代先民心目中那绚丽多姿、浴火重生的美丽凤凰,作为一个梦幻之物来做实。请注意,她在画布上用颜料和线条巧妙做实的,不是一只实体凤凰,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梦想。于是,在那没有彩冠、没有眉目、没有羽毛、没有翅膀的画面上,却有着浪漫的色彩鲜艳的幻影、思绪、联想和憧憬……那些精灵似的精神天国的符号、音符,精神宇宙的量子、粒子,纵情肆意地在我们辽阔的心灵的天空释放、翱翔……
惟有无形之物能够诠释有灵之心;惟有心之涅槃能够再现火鸟。
凤凰,作为一种神鸟,是被汉语言文字使用最多的一个鸟类名称。人们热中援引这一词汇,是因为它代表幸福和吉祥。作为古籍《礼记》中记载的“四灵之一”,她应该是幻想之中外形最美的尤物,其他三灵——麟、龟、龙不可比也。且不说《尚书》所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也不论《晋问》所撰“百兽率舞,凤凰来仪;更不谈《三国演义》所著“麒麟降生,凤凰来仪”……
我们的民间绕口令就说得很带劲儿:“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可以说,这一人间雅俗共赏的百禽之灵,实在是享有大名。
而真正让这只神鸟具有人格之象征意义的,应属诗人屈原。他在《离骚》一诗中说:“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诗人将凤凰比喻为心智澄明、德操美好的志士仁人,即所谓“贤人之全德者”。而此前,按照《山海经》一书的说法,凤凰只是出生于南方丹穴之山,五彩之身,善为歌舞,“见则天下大康宁”而已。至于为什么她是“天下大康宁”的吉兆,未曾解释。未见人格之物,非高尚艺术也。端详抽象油画《凤凰》多时,深知田画家是真懂诗人屈原也,其诗情画意何其默契。整幅画作的底色深暗,似乎预示着苍茫岁月中命运的深不可测,却仍然有南天火鸟灿然夺目。
我们沉浸在画面古朴斑驳的色彩之中,如同徜徉在诗意盎然的百卉园内。随处香草美人,謦欬《离骚》诗句。君子言近旨远,佳人心领神会。千年一瞬,万古凝眸,无一不是心底绮丽缤纷的美好夙愿,无处不在“孰求美而氏汝”的惟美诉求。一颗美丽的灵魂是不朽的,一如商代人的古老图腾。从这幅抽象油画《凤凰》的画面之中,又能“抽象”出一个个联想和引申的画面来……
是的。
世上人都在说凤凰,却没有一个人见过凤凰。然而,凤凰作为一只神鸟不仅经常出现,而且永驻人们的心灵天地:
“凤凰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